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,夜空飘着大雨。

    膝盖和小腿还在土里。

    为什么会在土里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环顾四周,漆黑一片,只能看见街道上零星经过的车,以及流淌过的红色尾灯,黄色转向灯。

    耳边是滴答滴答的雨声,咯吱咯吱的雨刮器声,淅沥淅沥的雨滴声……打在头顶上。

    我无意识地伸出手,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。

    也没有伤口。

    大概发呆了几分钟,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。我将小腿从泥泞松软的土里拔了出来。

    突然发现自己穿的是一双高跟鞋。

    尖头的,带细闪的银色高跟鞋。

    可是我好像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双鞋子。

    ……又发了一分钟的呆,直到雨水把整个人浸透,才猛地清醒过来:当务之急是躲雨。

    踩着这双高跟鞋,我走出所处的这处泥地。

    借着不远处马路上零星掠过的车灯光,才看清周围的情况:

    这里似乎是一个施工地,十几米之外的土丘旁边有两台挖掘机,一百多米外的地方有一栋楼房,还没建完,钢筋骨架上挂满了绿色破布条子。

    我往马路的方向走,大概两分钟后走到了马路边沿。

    现在应该做什么?

    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:

    首先,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从土里爬出来,十分多钟前我睁开眼,发现自己的脸上有土,有雨水,我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挣扎四肢,把自己从泥土里拔了出来。

    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陌生的施工地,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穿着这双不属于自己的高跟鞋。

    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报警。

    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决途径。

    费劲地翻过隔离带,来到马路上。

    不远处驶来一辆货车,我高举双臂用力挥动,试图引起司机的注意。

    但那个司机似乎没能注意到。

    随后的几分钟内都没有车经过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钟,依据天黑程度和车流量,或许已经是后半夜。

    在等车的几分钟里,我站在马路牙子边用力回忆之前的事情,终究是一片徒劳。

    甚至是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终于,静谧得可怕的街道远处,隐约传来汽车轮胎滚过柏油路的滋滋声。

    为避免错过机会,索性干脆站在马路中央,大幅度挥手。

    那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。驾驶座上的女司机看见了我,猛地踩下刹车带,停在距离我几米之外的地上。

    这里似乎是高速路,所以她险些撞上我了。

    “你,你……”

    她没有下车,而是打开一半车窗,微微探头出来。

    我一时不知怎么向她求助,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。

    “您,您好,请问您方便送我去公安局吗?”

    女人脸色骤然一变,半开的车窗立刻拉上。

    “不方便,我急着回家。”

    说完,这个女人就开车走了。

    我还没来得及解释,那辆车就擦着我的衣角疾驰而去。

    难道吓到人家了……我忍不住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打扮:

    白衬衫,黑西装,高跟鞋,伸手摸摸头发,头发扎在脑后,除了身上湿了一点,其他地方没有任何问题。

    雨越下越大,砸在我身上,感觉能把肌肤砸出一个窟窿。

    我摸摸我的胳膊,在暖黄的微弱车灯下,竟然都十分苍白,手感也是冰凉的。那一瞬间我不禁冒出一个十分可怕又悲观的念头:

    不会已经变成鬼了吧?

    但是为什么能自己从土里爬出来,然后还和司机搭讪?也不大合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只好回到马路边,继续等待下一辆。

    两分钟后,前方来了一辆红色小轿车。

    车里有两个人,驾驶座上是男人,副驾驶座是女人。

    我赶紧冲到马路中间挥手拦车,开车的那个男人原本对着那女人说话,扭头看见我的那一刻猛地踩刹车,刺耳的刹车片声在夜空里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车灯越来越近,我满脑子想着躲开,但似乎四肢跟不上思维,只是迟钝笨拙地捂住了眼睛,挡住刺眼灯光。

    紧接着车内的男人气势汹汹走了下来,走到我跟前抽了一巴掌。

    我被他这一巴掌打倒在地上,脑袋快要被抽掉了。

    “你他妈的不长眼睛是不是!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!啊?”

    ……我跌坐在地上捂着脑袋,脑袋里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我听见副驾驶上的女人走到他旁边和他拉扯,大概是在劝他不要动怒,那男人还想对我动手,抓着我半边胳膊不放。

    “你冷静一下,别打女人,喂,你……”

    那男人似乎还喝了点儿酒,我能闻到一丝酒气。

    “你别这样,求求你了,求求你……”

    女人苦苦哀求,终于把男人劝住。

    他缓缓松开我的胳膊,我迟钝地往后挪了挪,雨水落在脸上粘腻难受,尤其是刚刚被他抽了的地方。

    我放下胳膊,轻轻揉了揉。

    忽然那男人后退几步,望着我的脸,露出莫大的、惊恐的神情。

    那女人也直勾勾地盯着我看,能把我的脸看穿一个洞。

    随后夫妻俩面面相觑,一步一步,小心翼翼地后退到车旁,然后钻了进去。

    开走了。

    扶着隔离带,缓缓站起来。

    所以,我的模样是真的很吓人吗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感到一些绝望。

    整个世界,除了会动的倾盆大雨,不会动的路灯,就剩下既动也不动的我。

    站了大概半个小时。很久。不过也不清楚。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。

    我不困,不饿,也不疼。刚刚脸上的疼也很快消散了。除了冷,毫无其他感觉。

    远处又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,不过我不抱多大期望了。索性站在马路旁边。

    一分钟后,这辆白色小轿车居然缓缓停在我旁边。

    “诶,诶。”

    喊我的是个年轻女孩,她打开车窗。

    “你好。”她担忧地看着我,胳膊伸出窗外挥了挥,“你还好吗?”

    我扶着隔离带勉强站稳身体,点点头:“嗯,麻烦、麻烦送我去公安局。”

    “啊?呃……可是我……”女孩有些犹豫,但扶着我上了车,“唉,算了。”

    我不清楚她在考量什么,但至少没有像上一位那样干脆决绝。

    她是答应的。

    她将我扶进后排,自己随后坐上驾驶座。

    “高速路停车扣12分……”她嘴里念念有词的。

    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见了,于是满怀歉意地说了一句:“对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“啊,没事。”她笑了笑,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我。“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?”

    我原本想如实回答自己从土里爬出来,但是又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加班太晚,打不到车。”我编了个理由。配合我一身职业西装,似乎十分有说服力。

    “噢噢……啊?”她愣了愣,“可是你说要去公安局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、因为我……”我这才发现穿帮,“正是因为公司违规加班,我去公安局报案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诶。”女孩皱眉,“可以先回家休息,明天再报案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几点了?”

    “三点半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我深吸一口气,没想到居然这么晚。

    “要不,我先送你回家吧。”女孩说,“姐姐,你家住哪里啊。”

    我陷入沉默与慌乱。

    我连名字都不记得,更别说具体住址了。

    女孩见我脸色不对劲: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,你脸色很白。”她说,“要不先去医院吧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觉得没什么不妥,于是点头。

    没想到这里离医院倒是很近,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。

    “你哪里不舒服?”

    她问我。

    我说不出来,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,就是冷了点儿。

    当我在思考如何回答时,女孩低头点着手机屏幕,十分专注。未等我想出答案,她说,

    “姐姐,我还有其他事情,只能送你到这儿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,小跑着离开,一边跑还一边对着手机说话。

    手机……我摸摸身上的口袋,并没有发现手机。

    医院大厅里值班的护士醒了一个,走到我身边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我迷茫地望着她。

    她狐疑地打量着我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夜间急诊部,您需要什么帮助?”

    我答不上来,好像自己几百年没说话了一样,呃了半天。

    “您还好吗?”她露出关切表情,“您、您先换件衣服吧……您家属呢?有陪同吗?”

    我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家属……我不记得自己爸妈叫什么名字,也不知道自己也没有结婚,老公,小孩,同事,朋友,全不记得。

    什么都不记得,就好像一个凭空诞生的人。

    “我大概是,”我想了想,“失忆了吧。”

    护士顿住脚步,再次狐疑地打量我,从上到下。

    “稍等。”

    她将我扶到一张病床上,“您先休息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十分钟后来了两个医生,两个护士,先是给我换了件病号服,再测了体温,得到一个极少见的温度数值:33°

    “是不是外面太冷了,”刚刚那个接待我的护士诧异极了,摸摸我的手,“你在雨里待了多久?”

    我摇了摇头,“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让我先在病房里好好休息。我听见他们在门外围绕着我稀有的体温展开讨论。

    我很快就睡着了,醒时已是天亮。

    第二天,那群医生带我把整个医院所有的体检项目都过了一遍,得出来的结果是:问题很多。

    首先我体表温度低,其次我内脏功能全都不太好,心脏跳动也比较缓慢,大大小小毛病都有,但都不算太致命。

    最主要的是,我没有精神病,也就是说我不算失忆,但我确确实实什么都不记得。

    算是很奇怪的医学案例。

    但是我不能留在这里供他们研究,像我这样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情况,还是有必要报警的。

    后来我被公安局的警员接走了,到了公安局派出所,我还是无法说出任何有关自己的信息。

    两个小时毫无进展之后,他们只好采取我的血液样本开始进行dna筛选。

    化验结果最后出来了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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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叫万琳,1994年3月28日生,洪州本地人。

    家在洪州市白湖区芙蓉小区3栋e301。

    最近的一次工作单位是洪州市飞亿管理服务有限公司财务文员。

    2019年3月31日结婚,2020年12月2日生下一女,孙漫漫。

    2021年3月6日和前夫孙书源申请离婚手续。

    2021年4月5日死于市区内一场车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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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Rescue】婚姻,请逃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一本书只为原作者六斗米六六六六六六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章 复活,【Rescue】婚姻,请逃离,一本书并收藏【Rescue】婚姻,请逃离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