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家人在陶然居吃了午饭,  下人们也终于把各种箱笼行囊都收拾好了,该放到居室的放到居室,该入库房的入库房。

    孩子们被乳母们带去沐浴休息。

    殷蕙、魏曕也准备休息时,  隔壁大公主府有嬷嬷送来拜帖,说是明日上午巳正左右,  大公主会过来拜访。

    “今日皇后娘娘进京,大公主跟着进宫去了,  要等傍晚才回来。”

    那嬷嬷笑着解释为何现在大公主不能过来。

    其实殷蕙在城门前匆匆见了大公主一面,大公主跟随永平帝来接徐皇后,那可是亲母女,  自从母女重逢,  大公主便一直在拭泪。母女情深,  如果不是今晚永平帝肯定会宿在徐皇后那里,也许大公主都舍不得傍晚回府。

    殷蕙让金盏去送这位嬷嬷出去,  回头与魏曕道:“大姐真是客气,该咱们先去拜访她的。”

    魏曕道:“咱们刚刚过来,  她知道咱们这边要忙一阵。”

    殷蕙确实觉得累,在船上时身体懈怠,可是十分枯燥,接下来这两日一直坐着马车赶路,  坐得她腰都僵了。

    舒舒服服地泡个澡,夫妻俩就去内室歇晌了。

    舟车劳顿,歇晌的时候魏曕也没有做那事的意思,夫妻俩一人一个被窝。

    床是按照王府规制新做的拔步床,睡一家五口都绰绰有余,  殷蕙中途口渴醒来,就见魏曕还躺在偏床边的位置,  而她已经抱着被子滚到了最里面,两人中间隔着老远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魏曕也醒了。

    夫妻俩对视片刻,殷蕙略带一丝尴尬道:“这床可真够大的。”

    魏曕瞥眼两人中间的距离。

    她睡觉不老实,还会抢被子,新婚前三晚他就发现了她的这个问题。白日里多拘谨胆小的人,真睡着了胆子可大,卷着被子往旁边滚,他去扯,她还哼哼,魏曕就干脆让她多铺一床被子,夫妻俩各睡各的,谁也不用担心半夜着凉。

    “起来了?”魏曕问。

    殷蕙:“不想起,只是渴了。”

    魏曕就去给她倒了一碗茶。

    喝了茶,殷蕙身子还是懒得动,脑袋已经彻底清醒了,见魏曕也没有起来的意思,她就钻过来,脑袋枕着他的胸口,一手挑开纱帐,默默地打量新家的陈设。

    王府里面用的家具当然都是好木材,不管视线落到哪里,看到的都是新的,深深地吸一口气,还能闻到淡淡的木料香。

    “喜欢吗?”魏曕忽然问。

    殷蕙点头。

    魏曕握着她的手,又开始说起话来:“以前在平城,家里大小宴请都是长辈们操持,你们跟着打下手,现在咱们分府单住,若有宴请,虽然有王府属官协理操持,大局还是要你来掌控。”

    殷蕙笑道:“放心吧,母后都教过我们,别的不说,咱们三个孩子的周岁宴都是我办的。”

    魏曕:“还有府里的下人,都是孙瀚买进来的,你平时留意些,不合适的就卖了,早点把规矩立起来。”

    他很快就要当差,王府里面全靠她了。

    殷蕙上辈子就经历过一次初来京城的混乱忙碌,那时候也是她打理王府内务,虽然最后的结果都很顺利,但期间她很紧张,总是担心自己是不是疏忽了哪里,担心自己办砸了会不会挨他数落,恨不得再变出几个自己,哪里都亲自盯着。

    如今重来,她胸有成竹,很是从容。

    魏曕能感受到她的自信,也就不再多说。

    孩子们睡到黄昏才醒,醒来哥哥们牵着妹妹,又在王府里面逛了好久,吃饭的时候聊的都是新家。

    小孩子们也知道蜀王府比澄心堂气派多了,都很高兴。

    饭后殷蕙给孩子们讲明日大姑母要过来做客的事,包括赵家的三个孩子。

    即便魏曕之前在京城住了一个多月,他对赵家的三个孩子也没有多少了解,只能孩子们试着相处了。

    夜里好睡一晚,次日一家五口终于都恢复了好精神,吃过早饭,一起去逛园子。

    隔壁,大公主、驸马爷赵茂先带着孩子们去了魏昳的楚王府,毕竟魏昳排行在前,是兄长。

    昨日魏昳、纪纤纤也收到了大公主的拜帖。

    纪纤纤嫁到燕王府时大公主已经出嫁,两人没见过面,自然也谈不上恩怨,昨夜歇下后,纪纤纤就问魏昳对大公主的看法。

    别看魏昳风流好色,他对纪纤纤还是很宠的,也愿意与纪纤纤交心,道:“你看皇后是什么样,大公主就是什么样,照你的脾气,与大公主是亲近不起来了,不过父皇登基大公主算是有功的,父皇肯定喜欢她,你表面功夫做好,别口没遮拦得罪人,包括对大嫂,以后也不可再像以前那么无礼。”

    魏旸是嫡长子,王爷封号也与他们四个弟弟不同,不出意料,魏旸早晚都会封太子,等父皇去了后,所有人都要看大哥大嫂的脸色过日子,现在把人得罪了,苦的是将来。

    纪纤纤却觉得魏旸的太子之位并没有那么稳,悄声道:“母后、大公主是立了功,可镇国公府还拖了后腿呢,不是说之前在宿州的时候,若不是殷氏的堂姐夫及时投降,父皇都可能被徐耀抓住?碍着老国公爷的功劳与威望,父皇不能对徐家赶尽杀绝,可越是这样,父皇心里就越憋着气,大哥身上又流着徐家的血。”

    魏昳想了想,道:“无论如何,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,谁也说不准将来到底是什么情形。”

    纪纤纤哼了哼:“行吧行吧,以后我就夹着尾巴做人,谁让前三年你没立什么功,我的娘家也没出什么力呢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魏昳胸口一堵,真是噎得要死。

    他怎么没立功了,守城的时候只是徐皇后、大哥站在前头,他其实一直也在忙前忙后,守城后平城里的百姓要安抚吧,他天天早出晚归,做的全是脏活累活儿,结果名声都被大哥抢去了,他倒成了“啥也没干的”。

    再说妻族母族,李家、纪家都是住在京城的文官,想帮父皇也没法帮,只能受制于朝廷乖乖待在府里禁足。可父皇登基后,李家、纪家作为金陵望族,是第一批真正拥护父皇的世家,再动用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,在稳定朝堂、收揽民心上出了大力,这难道不是功劳?

    “你这张嘴,不会说话就闭着!”魏昳终于还是憋不住,训了纪纤纤一句。

    纪纤纤难得没有犟嘴,而是抱过来,娇滴滴地道:“我故意的,故意拿话激起你的斗志,你现在也是正经八百的楚王,是一宫娘娘所出的皇次子,身后站着两大世家,该昂首挺胸就昂首挺胸,何必缩着脖子看别人脸色?”

    魏昳哼道:“我不会缩脖子,但你也别把脖子仰得太高了,不求你像大嫂那样端庄,好歹跟三弟妹学学吧?”

    纪纤纤一下子坐起来:“我哪里不端庄了,哪里不如三弟妹了?”

    因为魏昳一句话,夫妻俩的话题就从正经事转移到不正经的上面去了,闹闹腾腾的,早上醒来还彼此不服,直到大公主一家登门,两人才又做出夫妻和睦的样子来。

    大公主的夫家赵家是前朝的武官世家,只是因为先帝登基后提拔了一批知根知底的武官,赵家的风光便大不如从前,但底蕴还是在的。大公主的驸马赵茂当时也是京城年轻子弟中的翘楚,所以才会让徐皇后听到其美名,再千里迢迢地将她唯一的嫡出女儿嫁了过来。

    赵茂此人,身长九尺容貌俊朗,先帝在位时他最高做到京城一卫的副指挥使,可惜先帝一驾崩,魏昂登基警惕燕王府的姻亲,就找理由将赵茂的官职一降再降,等燕王彻底起事,整个赵家全部被禁足。

    所以赵茂迁怒魏槿,整个赵家都迁怒魏槿,等魏槿背叛朝廷不顾三个孩子的死活也要留在亲爹的大营中,赵茂更是恨不得亲手杀了这冷血的妇人,幸好魏昂不是滥杀之人,将三个孩子毫发无损地送了回来。

    赵家当时是真心希望魏昂能守住京城,谁曾想太多人去投降燕王了,让人家顺顺利利地破了城!

    消息传来,赵家众人齐聚一堂,个个都缩起了脖子,再也不敢骂燕王骂魏槿。赵茂他爹他娘他伯父伯母叔父婶子,都劝他快去讨好魏槿,想办法将魏槿的心拉拢过来,不求让赵家更进一步,至少不要再变差了。

    赵茂心里不舒服,可他也知道必须服软了,不然以魏槿的冷血,真敢让永平帝降罪赵家。

    于是,赵茂遣散了所有没有生子的妾室,生子的也都打发到庄子上不再见面,魏槿带着三个孩子搬去了大公主府,赵茂也赶紧跟了上来。可能魏槿对他还留有一丝旧情吧,总算没有撕破脸皮,让他住了进来。

    在公主府,赵茂的地位连三个孩子都不如。

    如今公主府两边又分别多了一座王府,一个是大公主的哥哥一个是大公主的弟弟,哪怕不是一母所生,姓魏的肯定也都护着姓魏的啊。

    所以,看到一身蟒袍的楚王魏昳,赵茂的背就难以挺直了。

    魏昳就没看他,与大公主叙过旧后,将大公主的两个儿子叫到面前,捏着十一岁的长子赵凌的肩膀道:“一看就是学过功夫的,皇外祖父最喜欢武艺好的小辈们,你好好练,长大了让皇外祖父给你封官。”

    赵凌一直都更喜欢温柔照顾他们的母亲,父族当着他的面唾骂母亲时,是他记事起最难受的时候。

    所以,他喜欢皇外祖父,喜欢魏家人,更喜欢跟着母亲住在大公主府。

    “谢舅舅提点。”小小的少年郎郑重地行礼道。

    大人们说话,孩子们去玩。

    赵凌与二郎同岁,赵韵与庄姐儿同岁,就连大公主的幺子赵淳也六岁了,没有差太大。

    按理说年龄相近更容易玩到一起,可惜二郎、庄姐儿都有点傲慢,四郎则是看哥哥妹妹的脸色行事,赵家三个孩子则因为家中变故沉默寡言,于是六个孩子除了两个女孩子能聊聊花草,竟相顾无言。

    大公主与纪纤纤也没什么话说,以还要去蜀王府为由,喝了一盏茶就告辞了。

    “娘,我不喜欢庄姐儿。”出了楚王府,八岁的赵韵低声对母亲道。

    大公主笑了笑:“不喜欢就不喜欢,蜀王舅舅家里还有个小妹妹,刚过周岁,正是可爱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孩子越小,越不懂世故,待人也真诚。

    就是,三弟魏曕是个冷的,不知道他家里的孩子会不会也学了他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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