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燃大剌剌着腿坐在矮小桌子前,  胳膊肘垫在膝盖处,半耷着腰身,姿态说不上多正式,语气也似乎是随意的。

    林若冰这段时间是真的忙,  可再忙也有闲下来的时候,  一闲下来,  脑子里就全是他,毕竟这段时间的官司和他有关。

    她没说话,  眼眸瞬间红润起来,  泪腺分泌着泪水,短时间内蓄满眼眶,  再不动声色地抹掉。

    猝不及防间,就有什么东西触碰到她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,她没有预料,也不想哭,可是止不住,心思沉重而敏感,好像很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满在某一刻,就快要掩不住了。

    冰凉的啤酒,她一饮而尽,  没有那种胃液翻腾的感觉,  只是稍稍压抑一丝体温。

    然而,  在熊燃面前,林若冰很难克制得住,  因为爱他,也知道他爱。脆弱容易被放大,感动混着清醒,  清醒伴着糊涂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,姚凌珊她找过我,她对你似乎还抱有一丝希望。”林若冰扯了扯嘴角,笑得很假,“可能她也想告诉我,你曾经对她很好。”

    熊燃低声说:“我对谁都好。”

    他就是这种性格,能被他认识接纳过得人,他处得不错,他向来仗义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林若冰说,“你就是这种性格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结婚之前,没觉得自己会成为一名很好的妻子,毕竟我连女儿都做的不尽责。”林若冰缓缓道,“我爸他等到挨不住了才告诉他的病情,从他告诉我到他离开,三个月不到。”

    熊燃想起很久之前他就知道,林若冰当年为了照顾养父而休学,想必那时的她一定义无反顾,用前程去换最后和父亲在一起的三个月,毫无怨言。

    她一定很累。

    但是再累,都是自己扛。

    林若冰继续道:“后来跟你结婚,我发现我真的不合格。”

    “别这样说。”熊燃看着她,告诉她,“你很好,你已经够好了,如果你不合格,这世界上大概没人合格。”

    不知怎么,听到这话的林若冰猛不丁笑了,这笑容和方才完全不同,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。

    “我就当你是在说真话。”

    熊燃不出意外地挑了挑眉,笑说:“你就是防备心太强,总觉得我说的我做的不切实,于是一个劲儿地纠结啊,纠结。”

    老板娘把剩下的餐一起上来,头顶处白炽灯也亮了。人走过来,林若冰下意识躲开那道目光,佯装无事地玩弄签子。

    待老板娘走了,她才不明所以道:“我?纠结什么?”

    熊燃回她:“不好说。”

    林若冰偏了偏头:“我没有。”

    熊燃自然不会再与她争执,男人与女人辩论就是最愚蠢的事情,他何必惹她不开心,再弄自己不快活。

    环境氛围使然,林若冰也同他讲起过往,那是她觉得还算潇洒的过往,除了对彼时的当事人不太地道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跟我大学那个前男友分手的时候,做法干脆也很绝。他属于文质彬彬的类型,和你完全不一样,他是妈宝男,他的母亲很强势,不同意我们在一起,后来我开车出车祸的时候,他母亲就坐在副驾驶。”

    熊燃下意识便问:“故意的?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。”林若冰解释说,“她的话太让人反感,我走神了。”

    熊燃嗯了一声,“吵架了。”

    林若冰这次没反驳,她拿起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麦黄色的液体掺杂着乳白色的飞沫翻腾,她又给熊燃倒了一杯。

    那次车祸,让她一度对开车有了阴影,后来再拾起来,也是在熊燃百般鼓励下,当然,他精挑细选后给她买了昂贵的车,她不想浪费他的好意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那会儿,我在勤安见到他的时候,心里在想什么?”林若冰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他。

    她眼眸还红着,双眉微微蹙着,不太高兴的样子。

    熊燃还挺乐意她讲这些,至少比她不说话的好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阴魂不散。”她语气轻巧。

    后来的某天熊燃想起这晚她的表情,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那个阴魂不散就是她当初着急结婚的理由?如果是这样的话,她还真没他想象中那么有城府,好亦好,可惜他在感情中的潜台词也过于迟钝,但好在他认为这都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林若冰说,他是不一样的,和她从前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,所以她很怕,在他心里,她和别人相似。

    熊燃那会儿急了,好笑地辩解道:“你又给我乱扣帽子了,你是我老婆,怎么会和别人一样?”

    林若冰又问:“那如果不是呢?”

    “不是什么?”熊燃直截了当道,“没有如果。”

    他隐约感知到她的患得患失,但其实有些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只有真实的爱,才会患得患失,不然再过几年,两人关系越来越紧密,越来越不需要安全感证明,或许才会慢慢趋于平静。

    他顺势提出让她搬出家属院,环境不好是一方面,顺带着吓唬她,若是再这样分居下去,才会容易出事情。

    林若冰拒绝了他: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有一位很有名的法学教授住在那里,我见过他一次,多见几次混个脸熟。”

    烧烤店门口人越来越多,林若冰的情绪渐渐恢复正常,只是眼眸还红着,大有种我见犹怜的破碎感。

    熊燃不知道想起什么,没顺着她的话接下去,而是忽然问了句:“你生理期没变吧?”

    “没。”林若冰说,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说到生理期,林若冰不着边际地想起一件事儿,一件和生理期息息相关的事情。

    但是对于她来说是不存在的,因为她很小心,在自己学业没有完成,事业没有达到某个高度时,她不会轻易让自己怀孕。

    她也不想和熊燃提这件事情。

    熊燃又问她,考试难不难?

    林若冰说:“难,怎么能不难。”

    欲戴皇冠,毕承其重。不能通过考试的人比比皆是。

    “那我就祝你马到成功。”熊燃举起酒杯,不带什么表情地看着她,等着她。

    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扣住玻璃酒杯,划出浅浅水痕。玻璃杯壁相碰,铛啷一声响,许多话便化在了酒里。

    那些你和别人不一样的话从今以后都不用再提及。

    婚姻和恋爱不同,恋爱时感情好一拍即合,不好一拍两散。婚姻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感情,还有枷锁,有胆量扣紧锁,就要有持之以恒的心态面对不定向事态发展。

    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约定好,没有离婚这一说。

    ---

    车子停在熊燃家地下停车场,尽管林若冰不愿放弃家属院里租来的小房子,但熊燃还是不太喜欢二人异地分居,所以让代驾将车直接开进停车场,并迅速付款将人支走。

    他们都喝了酒,自然无法开车。

    林若冰进了门,后知后觉地感觉头有点晕,她刚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,夏晨语那边就来了视频通话。

    背景不像是在之前居住的公寓里,比那里装修更豪华精致,想必是夏家。

    夏晨语问她:“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啊?”

    林若冰把手机立在桌子上,调整了一下角度,一边去衣帽间拿衣服一边回答:“最近工作不是很忙,请了天假。”又问她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夏晨语说:“我去找你了,你和熊燃没事儿吧?”

    窗外夜色已深,室内冷风十足,林若冰摁下窗帘遥控器,稍微躲开镜头换了身衣服,告诉夏晨语说没事。

    “没事儿就行,我还以为昨天晚上你俩要吵架呢,所以想着今天去找你——欸——”夏晨语忽然话锋一转,语气十分激动道,“你知道么!你知道么!”

    林若冰一怔:“啊?”

    “我小舅舅要结婚了!”夏晨语瞪大了眼睛,攥着拳头说,“我小舅舅今天带了一个女人回家,说要准备结婚了!”

    林若冰:“啊?”

    “真的真的,我都震惊了!”

    “没听苏律说过的。”林若冰同样表示讶异。

    “是一位非常漂亮的表演系老师。”夏晨语一字一句道,“非常漂亮。”

    林若冰看着屏幕里的夏晨语眉飞色舞,一时之间没回话,但表演系老师这几个字还是令她沉思。

    莫非是她见过的那位?

    那可真是漂亮,而且极具涵养。

    夏晨语说:“我妈比我小舅舅大十八岁,我外公属于老来得子,他老人家都快八十岁了,这个消息对我家来说太震撼了。”

    除了这些,夏晨语没再说别的,她是位聪明的女孩。从很久之前,她寻着蛛丝马迹探寻到真相的苗头,看不敢信,也不想信。

    这个结果,对所有人来讲,都很美好。

    一通视频电话打到熊燃在隔壁冲完澡才结束,林若冰坐在桌前,认真同他说:“苏律要结婚了。”

    熊燃一时间没转过脑筋,抬手捋过黑色湿发,扯扯嘴角:“谁?”

    “苏百川律师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熊燃顺势扫了一圈卧室,视线定在某处几秒,转过眸,“恭喜。”

    闲聊几句,林若冰去了浴室,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烤肉味儿,口腔里伴着麦香啤酒味儿,她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觉得自己现在有些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可能人在每一个阶段,都能感应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,或好或坏,熊燃又何尝不是。

    林若冰没有洗太久,长发吹了半干垂在胸前。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,熊燃正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边角,低头不语,似乎非常认真地在做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她走进之后,看见窝在他膝上一团的白色衬衣,男人粗砺的手指捏起细细的针线,床的旁边放着几颗白色的纽扣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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